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哇叽文学网www.wajiwxw.com提供的《始乱终弃是会被叩山门的》6、破立(第1/1页)
江销雪不是没见过钟符拔剑。
他的剑朴素干净，不沾戾气，佩于他腰侧时，显得驯服而沉静，出鞘后则倒映着清朗朗的光，端方有余，却教人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肃杀二字。
在今日之前，江销雪明知钟符的剑一度沾染过他生父的血污，但总免不了怀疑他练的是君子剑。
君子习武，为的是强健自身后兼济天下，走的是康庄正道。然而钟符日复一日练着正气凛然的招式，同时却在山匪堆里当老大。
多有意思啊
江销雪曾经凝视着钟符的侧脸，暗暗想道：
问水寨出了个钟符，简直就像陈年烂池塘里突然冒了根青竹，格格不入，奇哉怪也。
直到钟符提着剑，一击毙命了带头起事的吕小五。江销雪才倏地意识到，他先前对钟符的印象，原来并不准确。
钟符会的不只是君子剑，更有杀//人剑。
他看见，钟符用棉布仔细揩净剑上的血后，抬起头，平静地与一众匪徒对峙。
“继续，”钟符面色平常，语调也没什么起伏，“还有谁想来试试我的剑？”
这副光景着实罕见。江销雪一时间竟看得入神了，以至于脚下一个不当心，没控制好力度，踩得那孙佑材又不由自主地痛哼了一声。
他循声低头瞧了眼，对着双臂脱臼的孙佑材温柔地笑了笑，嘴里告声“得罪”，实际不仅没有放轻力道，反而踩得更重了些。
“怨得了谁呢？”江销雪叹息似的轻声道，“怪只怪你们自不量力，尽日做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。”
语罢，他也不理会那孙佑材愈发扭曲的脸色，心情愉悦地继续欣赏钟符持剑的风姿。
左右早在两拨人马刚打照面之际，他就眼疾手快地卸了姓孙那厮的下巴。眼下孙佑材就算有满腹的话想讲，也只能口齿不清地呜呜咽咽，吐不出半个囫囵字，构不成任何威胁。
到达问水寨之前，他竟以为钟寨主最多只是普通的有趣。
江销雪又低声笑了起来，只觉自己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。
这趟问水寨之行，大抵收获会比他所预想的多得多，倒是不枉他特地从晋王那揽来这桩差事了。
江销雪如此忖着，兴致高昂地甚至想哼几首小调。他站在钟符后方三步开外的位置，手里拎着把豁了刃的弯刀——乃是他方才趁乱从一介喽啰那儿抢来的，刀柄末端穿了铜环，已染了锈迹，又溅着豆大的血斑。
凛风掠山岗，刹那雾消云散，天光大盛，亮堂堂照着两方人马。钟符抱剑等了半柱□□夫，也没等到对面派出人来与他斗武。
“没人吗？”
他的眼睫略微下压，似是嘲哂，又似是无动于衷，“那就都降了吧。”
旋即，他貌似并不在乎闹事者作何反应，任凭那群喽啰又闹将起来，自顾自将后续事宜都交予钱管事处理，就要离开。
江销雪见状，扬了扬眉，忽而出言喊住他。
“钟寨主。”
钟符步履不停，与江销雪擦肩而过之际，凉凉地瞥了他一眼，低声道：“待会来书斋一趟，我有话要问你。”
“哦？”江销雪眼含笑意，刀尖有意无意地晃过孙佑材喉头，险险擦出一条血线，“钟寨主这是要秋后算账了？”
“你自己心里有数。”
江销雪毫不把钟符冰渣子似的语气放在心上，反而笑得愈发明灿。但见他悠悠哉哉地启了唇，应是又想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搬弄是非。
北风呼啸，不知是谁偷摸着收拢衣襟，打了个实在憋不回去的喷嚏。
当是时，异变陡生。
破空声响彻云霄。几乎同一时间，江销雪骤然挥刀，寒芒若电闪，截停流风，削断钟符一片衣袖，硬生生斩落了三支飞矢。
这暗箭来得刁钻无比，故意挑在众人心思松弛之时，自钟符的视觉盲区发出，直射向他的后心处。若非江销雪出手够快，单靠钟符的下意识反应，赶不及拔剑自不必说，能否及时用剑鞘击落它们都尚未可知。
立时间，喧哗的喽啰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乍然失了声。
钱管事方才眼睁睁看着箭从他眼前掠过，恍惚间还以为那暗器是冲他来的，当即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。他今日受了太多刺激，又经历这么一遭，到底没撑住，哆嗖着两眼一翻，竟是直挺挺晕了过去。
万籁俱寂时，迎着钟符若有所思的目光，江销雪无比自然地开了腔：
“呼，好险。”
他端详那箭矢几眼，但见钢镞处泛着诡谲的暗光，不由道：“这箭看样子被淬过剧毒，明摆着要取人性命——真狠心。”
江销雪顿了顿，抬眼看向钟符，见他右手依然紧紧按在剑柄上，便顽笑着作势去拨他的手。
“怎么，还在担心？一击不中，贼人虽在暗处，但也该明白他已然失去了最佳的时机，往后你我众人皆有防备，他再想钻空子也难。”
“所以说，”江销雪安抚地轻拍他手背，“放松些。”
钟符神情微妙。他缓缓松开剑柄，反手捉住江销雪的指尖，动了动嘴唇，似是想说些什么。
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做声，那厢江销雪的眸光忽地倒映出了什么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，江销雪却倏然百年难得一见地变了脸色。
江销雪长臂一揽，环着钟符，瞬息之间灵巧地与他改换了身位，旋即回身，悍然出招。
宛若白日里漾开一轮蟾光，弦月似的弯刀骤然撞上偷袭而来的短匕，金戈之间的角力凶狠得几近蹦出火星。下一刻，本就崩刃的刀身不堪重负，凄厉一声啼鸣，竟是自中间折断了。
匕首因此得势，高歌猛进向前，江销雪不退反进，半途变招，手持断刃袭向贼人心肺。
按常理而言，贼人占尽天时地利，本该先一步刺穿江销雪的面颊，然而匕首却在堪堪划破皮肉之际兀然停住——一柄剑鞘稳稳格住了它，尽数化解了它的未尽之势。
由是，江销雪的刀一路畅通无阻，白进红出，心狠手黑，直接把刺客捅了个透心凉。
瓢泼大雨般的鲜血飞溅在江销雪的眉间发上，仿佛一大捧融化的赤红的雪，再配上他左侧脸皮开肉绽的伤痕，这张曾经最适合调风弄月的脸，眼下骇人得好似罗刹鬼。
钟符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贼人一眼，只是无言地定定注视着江销雪，半晌，他抽出帕子，扔向江销雪头顶，柔软的布料自然下垂，遮住他的大半张脸。
素白的布帕须臾间就被血污洇红，江销雪慢条斯理地将其从脸上扒拉下来，又回归了他惯有的那套从容不迫做派。
他听见钟符压抑着情绪，低哑地骂他：“骗子”。
江销雪闷笑了一声，心情前所未有的好。
钟符语气不善，却是在妥协。
江销雪漫不经心地想道，他成功驯服这位有趣的钟寨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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