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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、第 6 章(2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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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”

    拿起桌上的梳篦,若无其事地梳起头发。

    语调轻俏,神色淡然。

    仿佛只是偶然听人说起一个陌生人,随口“哦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然篦齿间缠绕的断发,却将她心底的躁乱暴露无遗。

    越扯,还越发纠缠,最后彻底打成了死结。

    林嬛不由攥紧了手,玉指叫篦齿压出道道红痕,扎眼又骇人,然她也只是松开手,无奈地叹了口气,仰头望着窗外连绵不尽的烟火,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其实这样盛大的烟火,曾经也有人专程给她放过。

    在她及笄的时候。

    皓月当空,流霜似霰。

    她难得吃醉一回酒,神志不清,扒着少年的手拼命摇晃,要天上月亮和星星,不给就哭,怎么劝都不听。

    不讲道理得很。

    若是换成她那古板的父亲,估计哄不到两句,就要拉长脸,斥责她没规矩,罚她去抄《女诫》,严重了,还得禁足个两三天。

    而他却什么也没说,兀自出门忙活了一顿,便抱起她,纵身跃入茫茫夜色中。

    等她回过神来,人已经站在千层塔百丈高的塔尖之上。

    雪海连绵在她脚下,星月横陈在她眼前,伸手就能够到。

    山风呼啸,寒意如刀,刮在人身上能剜下一层皮。而她被少年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在怀中,却是半点不觉得冷。

    站得那般高,那般险,她也浑然不怕,心“怦怦”乱跳,竟是还有些期待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
    “开始了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林嬛还没反应过来,这话是什么意思,脚底的浩渺积雪便“砰”然升起无数烟火,赤橙黄绿,璀璨耀眼,顷刻间,满山云雾都翻涌起了七彩连绵的浪,一眼望不到边。

    漫天星辰,都要拜倒在那夺目的光华之中。

    彼时临近年关,街上店铺都没几家开张,且又是这么个大半夜,莫说临时置办这么多烟火,便是随便买一个二踢脚,都要跑大半个帝京。

    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。

    还做得那般完美。

    为了她一个根本就是无理取闹的愿望,送了她一整片星月烟火串联的海。

    纵是宫里年节的烟火,也比之不上。

    可等她问起他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烟火时,他却只是淡垂着眼,无所谓道:“就这样买到的。”

    声音清淡得,像鬓边飞卷而过的夜风。

    藏负在背后的手,却悄悄拉下袖口,将指尖被硝石弄出的烫伤尽数遮住。

    年少不识爱恨,一生最心动。

    若不是他,林嬛永远不知道,原来在她乏善可陈的生活中,也有人愿意为了她那些渺小、琐碎,甚至有些俗气幼稚的愿望,拼尽全力。

    可现在,同样一场烟火,同样一个人,再出现,却是为取她性命。

    林嬛艰涩地闭上眼。

    烟火窸窸窣窣,像一场迟来的春雨,汹涌浩荡,而她就是大雨中挣扎无能的飞蛾,连喘息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。

    有什么好难受的?

    这样的结果不是早就知道了吗?

    军饷案在他手里,他早晚会回来处理,不是今天,也会是明天,躲不掉的,她又在矫情什么?

    总不能还在妄想,人家会因为她,而法外开恩吧?

    林嬛自嘲地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比约定的日子,还提早了三天,这得是多迫不及待,要回来置他们于死地啊!

    也好,横竖他们之间,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,当断则断,对谁都好。

    “情”这一字太苦。

    她此生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。

    林嬛闭了闭眼。

    窗外烟火更盛,轰轰烈烈,半片天幕都染上深浓的红。楼外的行人,楼里的花娘,都不禁被这气氛感染,跟着欢呼庆贺。

    而她只起身去到窗边,将那漫天与那人有关的烟火,亲手关在窗外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同一时刻,皇城之中。

    方停归也正好推开门,从歌舞升平的承庆殿退出,负手立在廊下透气。

    今日这场接风宴预备得虽仓促,但却并不敷衍。

    酒品菜肴皆为上品,丝竹管弦俱都绝妙。

    连殿上照明用的夜明珠,也是才千里迢迢从南海采集而来,颗颗大如婴拳,灿若繁星,千金难求。

    殿上献艺的舞姬,更是教坊司里的魁首。

    一段霓裳羽衣舞,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,飘鹞兮若流风之回雪,端的是仙姿佚貌,国色天香。

    应是知晓方停归才是今日宫宴的主角,她一双眼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。纵使方停归已不在殿中,那如丝如缕的媚意,也不曾收减。

    周围那些并未正面感受到的人,都禁不住折了风,软了骨。

    方停归却始终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犹自仰头望着夜空中的烟花,神色寡淡,眼睫纤长,不知在想什么,也或许什么都没想。

    焰光淋漓落下,在他发顶笼上一层朦胧弧光。

    白皙的面容叫烟火映出蓝色、紫色、红色的微芒,恍惚给人一种温柔可亲之感。

    然身形却疏冷至极,一袭玄衣孑然立在那,像是刀斧自深浓夜色中劈刻而出,凛冽又乖张,周遭的空气都因他而冷下不少。

    舞姬不禁暗吸一口气,慌慌搭下眼帘,不敢再放肆。

    其余人等也激灵灵打了个寒噤,缩回那只想要上前攀谈的手,敬而远之。

    宋廷钰却起身拍了拍衣上的褶皱,跟个没事人似的,端着酒盏,笑语晏晏地过去,“王爷瞧着兴致不高啊,可是这里伶人的姿色,不合王爷胃口?”

    方停归狭长的凤眼微微觑起,淡淡扫他一眼,又似没看见一般,面无表情地收回来,继续望着天上的烟火,不咸不淡地反问:“合胃口又如何?不合又怎样?这里是皇宫,上台献艺的,也都是教坊司的在册伶人,可不是世子一句话,就能随意霸占的。”

    这话显然意有所指。

    想起那个被他弄死的农女,宋廷钰心头一哽。

    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,山村野地里出来的姑娘,一辈子也进不了几次城,死了也就死了,跟蚂蚁烂在鞋底下一样,压根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他本来也都已经忘记。

    谁知这厮忽然杀了他一个回马枪,回京上朝第一天,就把这事直接参到了御前,让人没有一丁点儿防备。

    别人出来打圆场,他还把他们挨个全告了,罪名一条接着一条,列得比御史台还清楚。

    知道的,说他是在给那个农女出头;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要代陛下肃清朝堂。

    呵。

    不过一个泥地里摸爬滚打的马奴,运气好些,才飞黄腾达,勉强混出个人样。什么人脉背景都还没坐实,就敢跟他们摆谱。

    呸!

    凭他也配?

    宋廷钰不屑一嗤,面上却还保持着谦谦的笑,仿佛并没听出他言辞间的讥讽,顺着他的话茬感叹了几句红颜薄命,最后才调转话头,给自己打圆场:“王爷莫要误会,在下不过是感慨王爷此番在北境立下的汗马功劳,怕这些庸脂俗粉怠慢了您,这才有此一问。”

    “下月花朝节,在下欲在家中设宴,邀京中一众好友前来赏花。王爷要是不嫌,还望千万过来赏光。小小花宴,算不得多隆重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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