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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、第 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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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她却只能咬着牙,冷声道:“滚。”

    连一根手指头也不准他碰。

    当真是很久、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了……

    林嬛闭上眼,脑袋往后靠在白墙上,长长呼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久到她以为,时光早已将这些无人能诉的过往,搓磨成一座座无碑无位的荒冢,没有纪念,更不会想念,偶然提及,也只是不咸不淡地“哦”一声,道:“他啊。”

    和提及一个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无异。

    却不料,有些遗憾是岁月抖落的尘埃,一拂即逝;而有些,则是心头精血酿出的烈酒,越是沉淀,就越是激烈,浅酌一口,便痛彻心扉。

    他们似乎不该这样,不止这样,可最后也只能这样。

    或许这就是命吧。

    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人,最后都永不相见;许诺要相守一生的誓言,末了都只剩亏欠。

    他现在在做什么?

    那样睚眦必报的人,别人打落他一颗牙,他都要折断人家两只手报复回去,隐忍十年也不嫌晚。林家将他欺负成那样,他怕是早就已经忍不住,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了吧!

    没准把她调来一枕春的人,就是他。

    “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……”

    林嬛苦涩一笑。

    雨丝横斜,在窗上织起一张无形的网。她坐在窗边,便似一只被网在其中的鱼,挣不脱,逃不得,只能沉沦其中,任由回忆将自己绞杀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是夜,同一场雨也落在千里之外的关州。

    作为大祈和北羌的交界,此地南望幽燕,北控荒漠,西携居庸之险,东扼云中之固,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所,引无数英雄竞折腰,肃杀之寒经年不散。

    雨水似也有感,未及着陆,就叫阴山吹来的朔风凝成鹅毛大雪,纷纷扬扬洒向人间。

    最南端的圩圬镇也叫白雪覆盖,放眼望去皆是苍茫,分不清哪里是云,哪里是山。

    论幅员,圩圬不过关州一座小镇,一无良田可耕,二无矿石能采,人口也不过寥寥数百,根本不足为人所称道。

    怎奈它上接北地,下通京洛,乃北人入京的必经之地。又因其两面夹山,坐拥天险,易守难攻,逢及战乱,这里也便成了北地百姓逃难的上上选。

    年前那场动荡,镇上就涌来不少难民,粮食衣物皆闹了荒,百姓怨声载道,年节也未能过好。

    而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,又逢上元佳节,大家都铆足了劲,要好好热闹一番。

    暮色还未降临,灯会就已铺陈开,荧荧煌煌,映得整座城池璀璨流光。

    行人走在街头都笑容满面,叫冰雪冻个激灵也不抱怨,搓搓手心仰头望天,还要感叹一句:“好一个瑞雪兆丰年!”

    人间仙境,世外桃源,也不外如是。

    城外仅一墙之隔的驻军大营,却是另外一番景象。

    戌时已过,全军宵禁,营地各处都落了灯火,悄阒一片,莫说庆贺,连说话声也听不见一丝。

    演武场下的地下暗牢,却依旧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戍卫的将士个个被坚执锐,昂首挺胸。

    火把照亮一张张森然凝肃的脸,墙上飞溅的鲜血也随之狰狞。

    有些痕迹上了年头,早已嵌入石墙肌理,过十遍水也洗不干净;有些则还淋漓淌着浓腥,无风亦能勾起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
    又是一声惨叫,惊乱枝头沉睡的昏鸦。

    倒挂在刑架上的犯人浑身抽搐,双眼翻白,宛如一尾将死的鱼,待吐出一串泛血的泡沫,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
    兵卒面无表情地松开他身上的绳索,如拖死猪一般,拽着他皮开肉绽的脚踝,往甬道深处去。殷红曳出一条宽阔的血路,间或还夹杂着零星几点从他破腹间漏出的碎肝断肠,腥烂腐臭。

    那些久经杀伐的将士,都禁不住拧了眉。

    雁足灯下的青年却浑然不为所动,闲闲从笔洗上挑了一支最趁手的绿丝紫檀笔,便伏首案前,自顾自在一面南音琵琶上作画。

    琵琶是上好的琵琶,用料考究,做工精良,进宫纳奉也绰绰有余。

    怎奈琴身挨了一刀,爬上一道长长的疤,从曲颈直跨至琴腹。

    虽只有浅浅的一道,并未伤及根本,却丑陋无比。

    琴弦也齐齐崩断,青丝一般可怜兮兮地蜷曲起来,只余一根还孤零零地定在覆手上,曲不成曲,调不成调,彻底毁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旁人都道可惜。

    他却半点不嫌,慢条斯理地将断弦一根根取下,提笔蘸墨,顺着琴上刀痕细细描绘,行云流水。

    袖口的金银绞丝在灯下闪烁着细碎的辉煌,偶尔拂过琴弦,拨出空灵轻响。

    和着笔尖嫣然绽放的海棠,越发衬得此间幽暗死寂,宛如人间炼狱。

    即将被绑上刑架的囚犯终于受不住,“噗通”跪在地上,把头磕得震天响,“王爷饶命!王爷饶命!小的什么都招!”

    眼珠一转,他又怯声问:“若是小的全招,王爷可否高抬贵手,放小的一条生路……”

    铮——

    最后一根琴弦也被挑断。

    极其尖锐的一声,似刀尖狠狠划在玄铁上。

    大家都不约而同倒吸口气,鹌鹑似的颤颤巍巍矮下脑袋,大气不敢出。

    那囚犯亦瑟缩着趴伏在地,噤若寒蝉。

    想起刚刚那人就是因为讨价还价,才被下了死手,他越发抖成筛糠,裤管都泛起腥膻,仿佛被挑断的不是琴弦,而是他的脖子!

    然上首却只淡然传来一句:“好啊。你若从实招来,天亮之后,本王自会放你离开。”

    声音敲金戛玉,煞是好听。

    囚犯微愣,半信半疑地抬起头。

    正对上那人闲闲转过来的脸。

    真是一张煞为俊秀的脸,他有白玉一样的肌肤,和深浓的眼睫。

    灯火如金,涓涓流淌其上。

    深邃的五官便似天人执刀,一笔一笔自光影中镌刻而出,精致又不失硬朗,让人想起北地边关那经年不化的雪。

    金芒为他镀上一层柔软的光,半垂着睨人的时候,有种奇异的慈悲。

    仿佛下令施刑的人并不是他,他只是恰好路过,恰好,在这里描绘一朵他念了许久的花。

    很难想象出,他,就是传闻中令羌人闻之色变、祈人见之胆寒的沙场悍将,楚王,方停归。

    囚犯有片刻恍惚,待回神,顿时喜上眉梢,忙不迭叩首高呼:“多谢王爷!”

    于是黎明破晓之际,一具尸首就由板车押运,“辘辘”驶向山下素雪纷飞的乱葬岗。

    草席底下的残躯没有一块好肉,颈上勒痕更是深可见骨。琵琶断弦自肉里横生而出,想拔,却根本拽不动。

    押运的士兵才看一眼,便克制不住两腿发软,走不动道。

    方停归却浑然无觉,抽出帕子一根根擦干净手指上的血迹,便转身往主帅营帐去。

    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,仿佛纯白世界里赫然泼出的一蓬墨,黑得纯粹,浓得深刻,风雪再烈,亦无法改变他分毫颜色。

    扫雪的兵卒皆激灵灵打了个冷颤,搓着两臂鸡皮疙瘩,跟身边人感叹:“真不愧是王爷啊,言出必行,说天亮‘放人’,就天亮‘放人’,一刻也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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