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哇叽文学网www.wajiwxw.com提供的《千山青黛》140-150(第20/21页)
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。
昔日恃才傲物的少年,在长安的砺石上彻底磨尽了锋芒。
一个偶然的机会,他从一个欣赏他的长安学官口中得知,原来,早在四年前,在他应举的第二年,他便已上榜。然而,因他此前一篇针砭时弊痛陈国家隐患的文章广为流传,惊动天子,天子阅后,留下“竖子狂妄,永不留用”八字评论,他被除名,随后几年,只要看到他名,考官便将应卷抽出,当场不予考虑。
他就此沉默了下去,开始更多地将一腔胸臆转向画笔。长年寄居青龙寺,苦读无成,身无长物,住持欣赏他的才华,顿顿斋饭不落下他,但他自己知道,他必须改变了。便如此,从前那一管寄托闲情的画笔,变作糊口工具,他做了画匠。
他是在一名宗室王为其母办的寿宴上遇到定王妃的。那时她刚嫁不久,绮年玉貌,明眸乌发,芳华绝代,他是众多被雇去作画以娱参宴贵妇人们的画师之一,远远一个照面,便叫他自觉卑俗,何敢多看。
琼楼画堂,华筵盛宴,贵妇人们在搭着帷幕的花园中纵情作乐。宴帐之外,他俯趴在工案之上,头顶七月烈日,画得汗流浃背。画师们的应景画作,一幅幅地由奴婢传入筵席,供贵妇人们赏玩。日暮酒阑,人去宴散,离开时,他看见自己的画被弃在了杯盘狼藉的地上,上面泼着酒污,布满了践踏的泥足履印。
他没有停留,默默从旁经过。离开宴场,他饥渴交加,倍觉疲倦,正要加快脚步回去,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步足之声,有人叫住了他。
一名婢女托着一盘樱桃走来,笑说是定王妃所赐。
“你便是丁白崖?王妃说,从前看过你的文章,没想到你画得也好。可惜今日她亦是客,不便留画。这是王妃给你的赏赐,是干净的。”
婢女送上那一盘樱桃。
果子红澄澄,圆滚滚,盛在牙盘里,像颗颗美丽的彩色宝石,滚动之时,闪着亮晶晶的光。
殷王妃的父亲曾是国子监祭酒,昭文馆著史大家,三年前致仕病故。他应举多年,怎不知其名。
那学官当日也曾对他提过,殷祭酒的致仕,和他当年写的那篇文章也有几分关系。祭酒曾上言劝谏皇帝,学生观点固然偏颇,却是不掩才华,更见报国之心,希望皇帝勿单单以短处而断学生仕途,惹皇帝不喜,不久之后,他便辞官致仕,并于次年病故。
那个时候,还有一些贵妇人聚在一丛花木下闲谈,并未离开,定王妃也在其中。
他如梦初醒,转头望去,远远地,看到她亦转面过来,朝他微微一笑,点了点头。
他定住了,是婢女将他唤醒,他方仓促地兜起衣袖,接过了那一盘樱桃。
果子是冰镇过的。待他兜着回到寄身之地,冰气殆尽,然而,在那个夏暑夜里,当他拈起一颗入口,依旧是那样的清凉,唇齿留甘,久久未散。
这是丁白崖这一生里吃过的最为甘美的食物,没有之一。
后来,他再无功名之心,一心作画,入叶钟离的眼,被收为弟子。再后来,他的画和他的风姿并称双绝,他开始受到贵妇人的青睐。起初他一概不假辞色,然而,或是他独独投注在那个女子身上的目光太过热烈了,连他自己亦是无法抑制,在他为她和她的爱女画过一幅戏猫图后,京中渐渐便流传起他和她的一些流言,就连当年她的父亲曾为他在皇帝面前发声的往事,也成了他和那女子私通的佐证。他为之深深惶恐,极是自责,从此以后,只要有她在的场合,他便不会出现,与此同时,他也开始和贵妇们周旋,甚至同游共宿。他的名气更加大了,王太后指定他专为她作像,她身边一个最有权势的中年女官,对他亦是青眼有加。
那一夜,无声无息里,他突然受急召入宫。他不知出了何事,直到见到女官,方知太后已提早出宫,而就在今夜,皇帝也方悄然从禁苑西遁而去。明日,百官和百姓便将知道,皇宫昨夜已然中空。
女官也即潜走,欲带他同行。他立刻想到了殷王妃,不知定王是否已派人回来接应她,她又是否知道长安已遭抛弃。迟疑不决之时,那女官冷笑质问,他是否想去为定王妃报讯。
“我告诉你,今晚便是她的死期。最晚不过明日,叛军便将抵达。你不和我走,难道想和那些长安贱民一样,死在叛军的刀剑之下?”
女官早有独占他为面首之心。从前他一直避让,能躲则躲。今夜他却听出了端倪,假意惶恐,忍厌随她一道乘车,从禁苑出宫。
车上,他打探内情。女官自知色衰,为讨年轻郎君欢心,更也为威胁恐吓他,遂将实情道出。
小柳氏是王太后的表甥孙女,常入宫陪伴,讨好王太后,这回也知消息,却不肯随王太后一起走,借口另外有事留下。原来她和心腹密谋,想趁这个机会,假借王太后之名,将定王妃殷氏骗来下手。然而此事非同小可,她更怕过后万一被王太后知晓问罪,踌躇不决。
小柳氏的谋算,怎可能瞒得过王太后的眼,这女官之所以也借故留下,正是为了此事,遂在小柳氏寻来探听口风之时,装作无意,泄露太后心思。
同为皇孙,太后独爱景升太子,对定王却颇多厌恶,起因也是巧合,定王出生当夜,她便跌了一跤,卧病在床,险些死掉。过后她起疑心,拿了定王八字叫人去看,竟说和她相冲犯克,并且,此子对王家也将不利。太后深信不疑。而皇帝在还没有彻底沉迷于声色犬马之前,对定王还是颇多欣赏,称他有自己当年之风,诸多皇子里,以他最为英贤,还亲自为他指定婚事,以关内世家柳女为妃。这更引发太后不喜。
大柳氏在几年前病故后,太后便知柳家一直想将小柳氏再嫁定王,以稳固婚姻。
此举自然不合她的心意。她一心想为钟爱的长孙太子扫除障碍,怎容柳家再嫁女为妃。她想安排自己人入定王府为继妃,并监视定王举动,不料定王甚是狡诈,在王府里不声不响地过了几年后,有一天,毫无征兆,竟自己直接寻到了皇帝的面前,称不久前,外出游览杏园,偶遇殷家之女,极是爱慕,欲求为妻。
殷祭酒的长子少年亡故,他膝下只剩一个女儿,家族亦是人丁不继,几年前,在祭酒病故后,门庭更是沉寂无声了下去。
定王的这个举动,似正合乎皇帝心意。当时殷女也已出孝,当场应允,指了这门婚事。
皇帝开口,太后只好作罢。然而从此,她对定王愈发厌恶,连带也恨起殷女,认定是她勾引定王,坏了自己的盘算。
女官将太后对殷妃的恨意透漏给小柳氏,又旁敲侧击地提醒,斩草除根,须连那小郡主也一并杀死,方能杜绝后患。
小柳氏如被喂下定心之丸,不再犹豫,下了决心。
“你以为太后只为借刀,杀死那母女二人如此简单?”女官得意地道。
“小柳氏那蠢货,她此番杀死定王心爱之人,连小郡主也不放过,就算太后不言不语,她能瞒过一时,能骗得了定王一世?将来等定王知道,必痛不欲生,怎肯放过柳家?到时狗咬狗,太子便可稳坐钓鱼台。”
女官和丁白崖说这些,本意是为炫耀自己将来地位,哄他死心塌地入帐。却不知丁白崖实是狠人,早已动了杀机,逢迎之际,在行进的车厢里扼死女官,取来通行证,叫停马车,随后,他抱着人若无其事下去,称二人有事要入附近林子商议。
随从以为女官迫不及待,路上便要和他欢好,怎敢多问。他上马离去,入林后,将人藏起,随即调转马头狂奔回到长安,径去定王府报讯。
他还是迟了,殷妃已被骗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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