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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. 温风如酒 春始惊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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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尽管杯子里凭空变成了一双青梅,宋修筠神色如常,照样和那几个人一边尝酒一边闲聊。

    今年的中秋来得早,温风如酒,四周的浅声低语也如酒,直至月上中天,庭院地面水色空明。

    酒酿的梅子吃起来有瘾,唐岫一颗接着一颗慢慢嚼,含在嘴里仔细去吮甜香的酒液,没一会儿就去舀了第二杯。

    那些大人们都在推杯换盏,倒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的动作,只是果酸味舌头虽然尝不大出来了,牙齿倒还有感觉,两杯吃完,唐岫牙都软了,只好默默喝水。

    但水越喝脸越烫,正犹豫要不要再去舀最后一颗梅子时,宋修筠按住她的杯子,提醒:“别再吃了,再吃要喝醉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唐岫应了声,默默在嘴里用舌头去找自己的牙,越舔越软,只好一个劲地咽口水。

    然而被他拦下来之后,酒虽然没再喝,酒劲却一点点发上来了,唐岫口干脸热,只能托着下巴,一个劲用手背贴自己的脸,借此降温。

    宋修筠看她的脖子都快支撑不住脑袋,坐在椅子上直往下溜,便出声提醒宋婉清:“时候不早了,喝完这一杯就别再喝了吧。”

    宋婉清看了眼腕上的表,点点头道:“诶,行,差不多该回去睡了,中秋也别都喝醉了。”

    “已经有人喝醉了。”宋修筠无奈地弯唇提醒。

    宋婉清这才注意到被他的身形挡住的唐岫,巴掌大的一张脸都红透了,两只手撑着凳子还时不时晃荡。她觉着好玩,转头招呼那几个人一块儿看。

    “哟,这没喝酒的倒是先喝醉啦?”唐昶允直乐。

    “唉哟,前年这批是拿青花汾酒酿的,度数高着呢,这丫头这是偷吃了多少梅子……”还是唐曼殊心疼孙女,转头去找酒罐,准备拿盖封上,却发现一晚上下来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。

    “那今晚就先这样吧,九点了,咱们差不多回去收拾洗漱。”卢鹤麟开口吆喝收摊。

    一顿晚饭吃了三个小时,差不多该散场,唐峪早早就回房洗澡去了,一行人也不拖延,都站起来帮着收拾。

    “我来就行了,让松绮送送你们。”管柯开口拦下宋家人的动作,毕竟是客人,哪有让他们收桌的道理。

    唐岫冷不丁听到这顿饭居然结束了,转头看看宋修筠,也想跟上去。

    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她妈妈拉住了,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,提醒:“去哪儿啊你,赶紧回去洗洗睡吧,路都走不清楚还打算送人家出门呢?”

    “不行不行……我要送的。”唐岫刚刚才放话说自己酒量还行,这会儿虽然知道自己醉了,但还强撑着不倒下。

    宋婉清头胎生得迟,没生出女儿来,后来想要二胎被卢鹤麟劝住了。眼下看这小姑娘的样子心里直软,便伸手揽过唐岫的肩膀,笑道:“你要送我们啊,那跟我们来吧,横竖人丢不了。”

    唐松绮闻言也作罢,看唐岫慢腾腾地跟着他们一家人出去,过了一阵,隔着垂花门听见宋婉清的声音:“成了,送到门口了,姨姥姥谢谢你,我再让修筠给你送回去。”

    唐岫听到宋修筠的名字,有些疑惑地歪歪脑袋,不知道该怎么回。

    谁知道宋修筠也陪着他母亲多此一举,走近她面前,低声道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唐岫只好又脚踩棉花似的掉头往里。

    只是走了没两步,酒劲发得更厉害,肚子一阵一阵的烧,刚才出来时还记着留意脚下的门槛,这会儿全忘了。好在他听见她踩空的动静,及时伸出了手,稍一用力,托着她的手肘没让她跌跤。

    就这样又把人送进了垂花门,宋修筠松开手,抬抬下巴示意:“就送到这儿吧,喝醉了就早点去睡,明早说不定要头疼。”

    唐岫这回检索到“喝醉”这个关键词,眨了眨睫毛,努力把眼睛睁得大大的,似乎这样就能看起来清醒点:“我没喝醉!”

    檐下的灯把她的脸映得腻白,月盘似的,两颊却又烧得通红,眸子晃动着波光,让人想起年前夜游河上的桨声灯影,瑰丽无比。

    宋修筠转头,看宋婉清他们已经走远,再回过视线,眸光微动。

    但也只是抬起手,食指贴上她的脸颊,试了试她这片的温度。

    果然烫极了,新揭蒸笼的打糕似的,软得摸不出棱角。宋修筠看着她,一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探她的体温,喉结滑了滑,喃声道:“之前没看出来,原来还是个酒蒙子。”

    说着,搭着她的肩膀将她背过身去,轻拍了拍,催促:“快回去吧,晚安。”

    “嗯,晚安……”唐岫搞不太清状况,被他这么一转,定睛看前面确实是自家院子,只好一摇一摆地进去了。

    --

    中秋学校放三天假,家里人都知道唐岫昨天吃大了,早上没人来叫她起床。

    直到唐岫头疼得受不了,在床上滚来滚去,最后唉声叹气地拖长音爬起来,才发现已经中午十二点。

    唐峪的房间在她隔壁,唐岫才爬起来就倒回床上去了,嗓子又干又疼,仰面喊了声:“哥,给我倒杯水。”

    没人应。

    唐岫努力提高嗓子:“哥,求你了,不喝水我会死掉——”

    不知道是唐峪出门了还是故意晾着她,半天没人理会。

    唐岫这下来了脾气,一骨碌爬起来,“刷”地拉开床头的窗帘,紧接着就被外头的阳光刺得闭上眼睛,哀嚎了声。

    等眼睛终于适应了这样的光线,四合院几乎被阳光洗透了,一砖一瓦都浸着暖阳,微风轻拂,树影游曳。

    她于是看到桂花树下的宋修筠,白衬衫的袖口挽起,靠在熟悉的躺椅上,腿上卧着莫奈,身旁是唐昶允种着碗莲的黑陶大瓮。

    或粉或白的莲花都出了水,在树下的光影中袅袅婷婷,莲叶上的光斑随着风扑朔,吸引莫奈伸腿去够,反而把花盘打得乱颤。

    随后被宋修筠抬手护住,把她圈在怀里。

    莫奈左右跳不出,便一个劲摇着尾巴往他身上拱。他拗不过,仰头靠在椅背上,也被阳光晃得闭上眼睛,任她搓圆揉扁。

    大概是宿醉给人的感觉太强烈,宋修筠在这一刻竟然和记忆中的他重叠了,皑如山上雪,皎若云间月,让人目眩。

    只是印象中的木绣球却苍苍翠翠,蝉鸣也在秋风中渐熄。久远的记忆得到纠正,唐岫意识到木香是四月开的花,每次姥姥扫完地上白雪似的花瓣,她的生日就到了。

    所以她原来不是在夏天喜欢上他的,而是风日和暖的春季。

    没有蝉鸣,只有心跳。

    唐岫有些失神,贴近窗户看了好久,不远处的莫奈总算攀上宋修筠的肩膀,凑近在他的脖子旁嗅来嗅去,最后胆大妄为地在他喉结上舔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唐岫睁大眼睛,她一早起来都没喝水,咽了咽嗓子,才发现喉间干得冒火,

    宋修筠也猛地睁眼,怕痒地往后仰,喉结的线条却在这个姿势下凸显得更明显,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轻轻的吸气声。

    但莫奈不知羞,孜孜不倦地在他身上蹭,甚至要去舔他的下巴,十分狂热地表达对他的喜欢。

    宋修筠起先还手忙脚乱,不一会儿就被扑腾得放弃挣扎,无奈地伸手去擦脸上脖子上的口水,坐起身来。

    唐岫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笑,眼睛弯得明明媚媚,似乎天底下的一切好春光都在里头了。

    心跳因此到达某个峰值,喉咙也发紧,带来隐约的窒息感。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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