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哇叽文学网www.wajiwxw.com提供的《始乱终弃是会被叩山门的》9、同行(第1/2页)
烈阳灼得莲叶焦，仲夏将尽，湖风醺然。
江销雪坐于舟中。案上除却两小樽，仅陈了碗鱼鲜，系就地取材。鲈鱼刚出水就被用刀脍了，复又镇以碎冰，最是新鲜爽口。
“王爷，近可安好？”
他小酌一口，款款抬头，含笑道：“又或许，在下现如今应当改口，提前尊称您一句‘陛下’？”
绿水青山合，孤舟楚天阔。流云聚散十余载，风月宛然无异，江销雪却想起了些往事。
昔年，晋王率军大破相月楼之际，亦是今日这般的初秋时节。
彼时，晋王生擒贼首，救回童子数十人，江销雪正好名列其中。
他六岁被拐子卖进相月楼，由于根骨上佳，并未充作杂役，而是作为预备死士受教养，修习武艺。及至十三，江销雪不仅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，甚至能与楼内丙等成员打得有来有回，而不落下风。
故而，当被世人蔑称为“魔教”的相月楼覆灭后，直到其余同伴都有了出路，他依然被押在晋王府内严加看管，不得自由。
正所谓，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。江销雪既身怀武艺，便是一大隐患，且他长居相月楼，深受影响，言行举止离经叛道，如若听其归乡返家，无异于放虎归山，假以时日，必成祸害，但若为此杀他，又于情不合。
几经考虑，晋王最终把江销雪收为义子，授其书文，亲自养在眼皮子底下管教。至于晋王收养他，究竟是为了避免世上再出一个混世魔王，还是想要一柄趁手好用的刀，晋王自然不会言明，而江销雪也从不在乎。
不知为何，自记事起，江销雪对俗世的恩恩怨怨就提不起什么兴致。尽管他向来装得自如而得体，但实际上，他对红尘种种大多秉持着满不在乎、可有可无的态度。
无论是幼年的至亲、相月楼里的同侪、少时待他如师亦如父的晋王，甚至他本身，他都谈不上有多么特别的观感。
众生草芥，万物刍狗，如是而已。
后来，他基于一点微弱的好奇心，主动领命前往问水寨，为寻乐子，他一时兴起，特意挑了个最离谱的潜入方式，敲晕了幺妹李代桃僵上花轿。
他原计划着成功招安问水寨后，就打哪来的回哪去，并不准备久留。然而钟符在腊月里使出的那堪称清光啸日的一剑，却使他回心转意了。
他最终也没有如预期的那般与钟符分道扬镳，反而顶着为晋王效力的名义，与钟符天下行走。
这半年多里，他一边做着晋王在明处不方便做的事，一边同钟符一道平章风月、弹压江山。
那日，晋王传书至，道是有刺史贪赃枉法，狼子野心，蓄养私兵，更与新兴的悬息教暗通款曲，勾结作恶，他意欲以此为突破口，发兵起事，为防不测，要江销雪事先解决那刺史座下的一名门客。
江销雪接到密信，想也不想，直接展示给了钟符看，问他：“你想去吗？”
钟符没答腔，他倚着窗口，垂眼看楼外。距他们下山已两月有余，现途经东南水乡，暂居客店。
青阳初暖，绿水绕城，杨柳依依，春波照影。
江销雪走上前来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，笑道：“确是好风光。”
二人此时相隔不到半步远，身影交叠，正是个极暧昧的距离。
钟符的手抚上剑柄，却不退让，片刻后，方道：“……晋王知道吗？”
江销雪的指尖敲了敲钟符手背，平淡道：“你很在意他？”
钟符不答。
“你不必担心，”他说，“我自有办法保你。”
钟符默了默，“什么时候出发？”
“出发去哪？游湖吗？”江销雪故作不解。
钟符的心情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。他瞥了江销雪一眼，“去杀人。”
于是他们连夜去了趟刺史府邸。
群星匿迹，孤月高悬。江销雪乔装改扮，借故闹出动静，吸引众人注意，钟符提剑潜入，进入那武林高手所住的院落，大大方方地敲了开门。
少顷，乌云蔽月，光华黯淡。
钟符一剑挑开被划开喉管的尸体，越墙而出，打马至约定好的渡口。他等了半刻，便有一扁舟顺流而来，船公揭了斗笠，露出一张风流俊俏的好容貌，唯独左侧脸一道疤痕突兀狰狞，宛若白玉有瑕。
江销雪对他笑了笑，“久等了。”
钟符足尖一点，跃上舟头，旋即矮身钻进船舱。他言简意赅道：“走。”
竹楫搅起江波，须臾，一叶扁舟就漂远了。
钟符适才酣战一场，虽未重伤，但多少有些疲惫。现已夜半三更，而小舟略有颠簸，恰好助眠，他靠着舱壁，只觉安定下来后眼皮愈发沉重，想打瞌睡。
“入夜江上风冷，小心着凉。”
江销雪人在撑船，却好似往船舱里安了眼睛，隔着层箬叶篷提醒钟符。
“我在舱里备了条薄毯，你若想睡，记得拿去盖。”
船舱里没有回话，但很快，江销雪就听见那厢传来几声轻微的布料摩擦声。钟符到底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。
舟漂行于江面上，在江销雪的有意操控下，不多时，他们就转进了一处芦苇荡。
昏暗夜色下，渔火不起，小小一只舟藏身于丛生的芦苇中，几乎教人分辨不出行迹。
江销雪放下竹篙，环视周遭，转身也进了船舱。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，但见小舟晃了晃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，过了好些时候，才平静下来。
旋即，江销雪面带笑意从船舱里钻出来，好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愉悦模样，独自一人坐于舟头，哼着江南小调守夜。
又一次，夏阳如流火，洛阳城里，江销雪自走卒贩夫那买了碗雪花酪，拿去给钟符尝。
白瓷碗内，碎冰浇了甜牛乳，中央点缀着几颗果脯，自内而外地散出奶香。
钟符见了，不由得皱眉——他打小就不碰这类甜食。“这是孩童吃的。”他推拒道。
“真不感兴趣？”江销雪舀起一勺，递到他嘴角，哄道：“清甜解暑，不妨试试。”
钟符别过头躲开，江销雪却不肯收回手，对峙数秒后，他无奈认栽，接过了瓷碗。“放手，我自己来，”他压低嗓音，“大庭广众，注意举止。”
“这有什么。”江销雪浑不在意。哪怕由于他方才的出格行为，多了好些人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瞧，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。
相反的，他只在乎钟符的反应，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对方，“你尝尝，若是不合口味，我再去城东卫家给你买酸梅汤。”
他说这话时，语气温柔又体贴，还顺手理了理钟符的衣襟。
同样一双手，昨天还用来翻找情报杀人，今日洗了血污，便可去为钟符买冰饮。
再然后，他们又去了不少地方，做了不少事。
直至八月末，晋王势如破竹般兵临皇城，命江销雪与钟符协助他攻城。
“——他说这是他的最后一道命令，如若事成，此后你我去留随意，他不再干涉。”
钟符耐心擦着剑，见江销雪逆着光进屋走来，也不去迎接。
“这话你信？”他头也不抬道。
江销雪刚从晋王那回来，周身浸着股庄重的檀香，他闻不惯这味道，折身去里屋更衣。
“不信，”隔着扇屏风，江销雪的嗓音不甚清晰，“但他既然敢亲口这样说，我就要让它成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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